我叫千珊，在业内被称作是从黄泉路上走回来的人，能抓鬼能驱邪，上天入地，请神送佛，无所不能……

是不是噱头很大？

这都是我那男闺蜜程峰干的，我觉得这种包装实在是离谱得吓人，没想到还真有人信！

这不，几天前，一个房地产中介公司的老板找到我，请我过去看看。当时我本来想去外地看男神的演唱会，十分不乐意。没想到老板挺阔气，加了两倍的价钱，我咂咂嘴，答应了。

我接电话的时候程峰正赖在我房间里打滚，他一听有事要干，一个轱辘爬起来，下楼轰响他的保时捷。我随手装好背包，悄悄下楼了。

“我说你一个富二代，不好好在家里当太子爷，成天跟着我一个小姑娘瞎跑算怎么回事？”

我坐在副驾驶上，程峰开着车，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我来保护你啊！”

“保护个屁，你又不会驱鬼又不会通灵的！”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老子有的是钱！“

“有钱怎么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别不信，反正带着我还能免费提供交通工具呢，你好好坐着吧啊！”

我捂着脑门叹气，心想我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

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找到了那家中介公司，秘书小姐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们。我上去亮明身份，秘书才神秘兮兮地把我们带进老板办公室。

“你就是千珊？一个小姑娘？你该不会是骗子吧？”那老板矮胖矮胖的，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上还带着好几个金戒指，一说话眼睛鼻子嘴巴乱挤一起，看着特别不像好人。

我有点后悔接单，转头要走。

“哎留步！是我冒犯了，我也不管你真是假了，只要能办事，钱都不是问题。”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程峰，心想说：哇，你们有钱人怎么说话都是一套词。

“说说怎么回事吧。”

老板示意秘书，秘书清清嗓子开始讲了。

这家中介公司包了一整个楼盘的房屋出售租赁，就是隔着三条街的那片兴鑫公寓楼。所有的房屋租赁都要从他这里办手续，他家从中抽取中介费和房屋管理费。本来那片公寓因为地段好，户型也不错，很抢手，很多小白领都来这里租房子。但是后来，突然有很多住户集中退房，说是这楼里有脏东西……

现在是科学当道的社会，尤其是这些小白领们，都是知识分子。现在居然纷纷说楼里闹鬼，反而更增加了几分真实性，导致现在楼内已经搬得不剩几户人家了。老住户走了，新住户不敢进来，这就直接断了这家中介公司的财运。

时间一长，老板终于忍不住了，找了风水先生来。可来了两个，看过之后都摇摇头，说自己管不了这事，无能为力。

第二个风水先生走之前还跟老板郑重说：“我是看风水的，不是驱鬼的。你要驱的话，去找那个黄泉人吧。”

于是这单生意就到了我手里。

“虽然我接了这笔生意，但还是要看过之后才有结论。”

“我现在带两位大师过去。”女秘书马上答应，老板点点头。我和程峰跟着小秘书哒哒哒地绕了三条街，进了兴鑫公寓。

我们搭乘电梯上到最高层，一层一层地看，大部分房屋已经空了，有几户看起来还住着人。门口堆着好几袋垃圾，应该有好几天了。

走到十六层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出楼道口，一股很强的风迎面糊来。我感觉自己的刘海儿都被掀翻了，我打了个哆嗦，程峰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风吹了一下。

他一脸茫然地说：“哪有风？”

对啊，这是封闭的建筑，没有窗户，哪来的风？

“别往前走了你，还有这个姐姐，待在这，我去看看。”我说道。

“不行！我跟着你！”程峰赶紧回答，这秘书姐姐一看，估计是打死不敢自己留下，也强烈表示要呆在一起。我只好由着他们，反正现在是白天，还能撞鬼不成？

我绕着十六楼转了一圈，确实有些不一样的气息。但是一个是因为现在还是白天，一个是因为我没有阴阳眼，所以现在什么都干不了。我们又一层一层绕下去，但感觉强烈的只有十六楼而已。所以我决定，晚上再上来一趟。

秘书姐姐表示自己晚上还有事，随手把门禁卡给了我们，自己慌慌张张地回了公司、我和程峰最后一人一辆小黄车骑回了停车场。

晚上去之前，我又回了一趟家，我的爷爷打电话说五姥爷过来了。五姥爷不是我姥爷，我只是这么叫他。五姥爷是帮我联络生意的中间人，他开着一家小破书屋，时常来找爷爷下棋。

爷爷曾经说：“我的命有一半是五姥爷救回来的。”所以五姥爷一来，我得赶紧回家去孝敬。

刚一进家门，爷爷从屋里迎出来，本来乐呵呵的，但一看见我脸色刷就变了，一把把我拽过去，用手上的毛巾使劲抽我的后背。

“小祖宗哟，你这又是去哪了沾一身脏东西回来！”

“没去哪……没去，嘿嘿！”

八成爷爷是看出来了，他拍完我扭头对着五姥爷说：“你下次别老给她介绍这种事了，多危险啊！”

五姥爷不应声，呵呵呵地笑。爷爷转身去厨房煮茶，我拉着五姥爷说今天的事。

“应该不会太危险，你只要好好注意别走神就行。坠子带好，你过来我看看你的眼，”说完五姥爷凑过来，朝我眼睛里看了半天。最后好像嫌看得不仔细还扒开看。

“没事，一会喝完茶你们就出发吧。”五姥爷拍拍我。

我点点头，上楼收拾了背包，和程峰一块应付了俩老头，然后装作没事的样子出门了。

我们再次来到兴鑫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因为楼里住户少，很多楼层的灯都坏掉了还没人管。我刚要往前走，程峰一把抓住我的书包带，惯性带得我在原地一蹦，刷的一下掉进他怀里。

“先……先烧个符给我。”他说完还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我悠悠叹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张符纸，拿打火机点了。符纸在我手心化成灰，我捏起一小撮摸到程峰眉心中间，然后到了十六楼。

在我们这一行里，我被叫做从黄泉路上走回来的人，所以我的体制亦阴亦阳。这种体制的好处是能通灵，不像那些算命、驱鬼的还得费劲去学门道儿。我自己本身就是连接阴阳两界的媒介，坏处就是——很容易就会被上身。

所以我就利用这些好处坏处，干起了抓鬼送魂的生意。

我在十六楼的楼道口摆上一圈白蜡烛，我蹲在里面，程峰缩在角落里举着个DV，战战兢兢的。

“不……不会有事吧？万一这鬼要上了你的身不下来了我怎么办？”

“你就跑呗，反正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就当水蒸发了。”我逗他玩。

“我哪是这样的人，再说我哪跑得过你，我肯定是先一脚踹翻你再跑。”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坐好闭上眼睛静静地等时间。从晚上十点等到十二点，十二点的时候我和程峰已经各自东倒西歪地睡过去了，我又强打精神一直等到两点多。我想着，就到三点，三点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要这个时候还不来估计就没有希望了，到时候就用点招儿把那玩意硬拽出来。

“还给她脸了！”我不由念叨出声。接着下一刻，我感觉一阵风过来，我强忍住去按刘海儿的手。等了一会，感觉脑袋被狠狠地一撞，然后血液迅速集中到后脑勺，耳鸣声嗡地一声，我知道，来了。

接着我陷入无边的黑暗，黑暗中有个人问我：“你是谁？”

是个女孩的声音。

“我是千珊，你是萧晔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来帮你的，萧晔。我知道三个月前你从这里的楼梯上摔下去，脑出血……但那是个意外，你何必执着，该早点去你该去的地方！”

“意外？那怎么可能是意外！那明明是谋杀！”

“可我去警察局了解了当时的情况，确实说是你失足掉落，难不成……是有人推你？”

她静静地呆了一会，没有答话，我差点以为她走了。

“没有人推我，只是，我本来可以活的……”

原来这女孩是以前住在十六楼最里面的单人间里。

当时租的时候因为房子朝北，很多租客都看不上。眼看到了年底，所以中介公司的一个员工为了年底冲业绩，低价租给了女孩。估计是租完以后又觉得很亏，于是扬言说要涨房租，如果不同意涨就会被清出去，好在搬出去之前中介答应会退给她钱。

单纯的女孩满心委屈地搬了家，但是隔天她来要退款，中介却有了各种说法。

什么财务不在不能取款，什么经理不在无法批条，什么中介人不在不能证明。钱一拖再拖，女孩终于意识到，这钱大概是要不回来了。但她也没办法，只能蹲在门口等。

连着蹲了一个星期，中介终于答应退钱。但退之前要扣什么损失费，修理费，林林总总会扣掉一半的钱。女孩只住了四个月，而且房间里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有什么好损坏的呢？

于是女孩要求回房子里证明自己。中介跟着女孩回来，偏巧那天电梯坏了，两个人只能爬上去。到十六楼的时候，女孩一脚踏空。出于本能抓了前面的中介一把，可能中介也被吓到了，回头猛地一挥手，导致女孩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女孩后脑着地，瞬间迸出大摊血迹，后来就不治身亡了。

“我摔下去的时候还有意识，我向他求救，他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动，哪怕他掏出手机来帮我叫个救护车我也不会死了！”

萧晔说到这里，声音里都是呜咽声。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是从农村里考出来的，我家里穷，上学的时候只敢吃素菜。后来我考上了R大，念的是最好的专业，拿最高额的奖学金。我以为出了社会就是我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我从来没有想到……为什么？这个社会原来是这么阴暗，这么无情吗？”

“萧晔，罪不及他人，你留在这里，这些住户们也很无辜……”

“罪不及他人？难道我就有罪吗？我就活该死了吗？”说到这里，萧晔突然激动起来。我能感觉到她的怨气猛地暴增，冲得我魂魄不稳。

“拿不到钱的时候我去打听过，这家中介公司是惯犯了，无故想赶人真的是无所不用。在门口堆垃圾，强行进屋，还有人受到过人身威胁。当初我还天真地以为警察能够帮我讨回公道，可警察说我既没有挨打，又没有受伤，连警都没出。呵呵，这个世界，果真不是看法而是看权的！我好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当官去！否则怎么会受到这样的欺负？我从小到大都是靠自己，报仇我也只好自己来！”

“萧晔！不是这样的！你再这样下去就不能再投胎了，你会永远这样飘荡下去无所依存的！”

“我不在乎！”她顿了一下，“我得替自己报仇，可惜那个害我的人一直不来。不过现在你来了，你这身体真不错，我借来用用，等我报了仇……”

我因为三魂中少了一魂，只有两魂。所以鬼魂上身后会占据掉那丢失的一婚，就像是模具和钥匙的关系，完全契合，上身容易送走难。何况这个萧晔的怨念已经很大了，我有点慌了。

“萧晔，其实不是的。这个社会很大，你只是看到了其中不好的东西。你想想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对你好过吗？你传道授业的恩师？某一个曾经心仪的男孩？或者生你养你的父母！”

她没了反应，我接着说。

“这个社会……确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也并不全是黑暗。这家中介公司，我知道他们无良，他们缺德，善恶终有报。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他们会尝到恶果的。你已经把这一生搭进去了，你还要搭上自己投胎转世的机会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要犯傻，知道吗？”

“我……我还会有下一生吗？”

我虽然看不到她，但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气势弱了下去，赶紧回答：“会的！下辈子你会度过平安喜乐的一生，此生就到这里了，我送你走好吗？”

“我真的报不了仇吗……”她呜呜地哭起来，“你会阻止我是吗？我知道这样不对，所以我从没伤害过任何人……”

“那个中介，他其实也想救你的。他只是吓到了，最后也是他打了急救电话，但还是没来得及……好姑娘，这一生是这世界负了你，但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让你充满悲伤地离开，对不起。”

“又怎么能怪你呢……倒是谢谢你来跟我说这些话。我其实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吓吓人。你来送我，我很高兴，我……走了，下一辈子，希望命运不会如此对我……”

“等等。”我喊住了她，“你应该是还没回过家吧？我给你一双鞋子，一会你穿上它，回家看看爸妈，就走吧。”

“爸爸妈妈……”萧晔喃喃自语：“我好想爸爸妈妈……”

“回家吧，萧晔，回家吧！”说完我慢慢集中心神，轻轻把她从我的魂魄中送出去。她的意识抽离我脑海的那一刻，我迅速瘫软在地上。接着我睁开眼睛，看见程峰趴在我身边一脸紧张的样子。

“没事吧？”

“没事，把背包里的纸拿出来。”程峰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纸，我坐在地上用纸糊了一双鞋子，用身边的白蜡点燃，鞋子化作这阵青烟，向着楼道口飘去。

“她走了？”程峰问。

“嗯，我们现在先回家，明天一早来找中介公司算账！”

第二天，我拿着DV放给中介的老板看。其实萧晔的魂魄进入了我的身体，在和我用意识交流。所以表面上的我并没有什么动作，但那场景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场仪式。最后的一缕青烟冒出，更能让中介老板信服。他痛快地支付了款项，我什么也没说，客客气气地收了钱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程峰：“就这么算了吗？难道真的就让萧晔认倒霉？”

程峰坐在驾驶座上，对着前面说：“拨通李记者电话。”

智能语音回应：“拨通李记者电话……嘟……嘟……”

电话那边很快有人接了，那人开口就说：“程公子，什么事把您的电话给吹来了？”

“我来给你送专题素材来了，东城有家中介公司，听说很黑，利用合同漏洞坑了不少人了。你有没有兴趣去查查啊？”

那边的人赶紧回答。“说什么兴趣不兴趣的，您吩咐的事我哪敢怠慢！”

“好，就交给你了，我回头把手头的资料给你共享一下。曝光还是什么的，你看着来，就当给咱市人民做贡献了！”

说完潇洒地挂了电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程峰，“哇塞厉害了，当真是有钱啥都好办啊！”

我啪啪啪给他鼓掌，意味深长地问他：“程峰，你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啊？缺不缺少奶奶啊？”

程峰没理我，反正第二天他把保时捷换成了奥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