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春天来了能种黄符~一张送给~送给自己~另外一张也给自己~”

我是千珊，干的是抓鬼送魂的活，业内的人都说我是从黄泉路上走回来的人。黄泉路上走一遭我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三魂中缺失一魂的我，无法使用法器，抓鬼驱魂除了靠自己身上的鬼气，就只能靠这些各种各样的符箓。

符箓要用朱砂混着我的血蘸写，写的时候还要屏气凝神全神贯注，而且符文根据我的需要有繁复的变化，很容易写坏，写坏了的直接后果就是要重新割手指头取血……

十指连心，痛死了！

最近符箓快用完了，所以我一大早上就开始沐浴焚香，闷在书房里扎手指头。

我这刚扎好马步悬腕提笔，一笔还没落下去，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我手腕一抖，墨汁流过笔尖滴在符纸正中，洇透一大片……

唉……

我抬头看见程峰趴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枝月季。对，是月季，看品种还是从我爷爷的小花圃里采来的！

“有事起奏，无事滚蛋！”

程峰斜着眼睛瞟我一眼，看到血红一片的符纸，他立马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一溜小跑冲过来把月季塞进我手里，顺便问了一句：“哎，你喜不喜欢游轮啊？”

游轮？我一听这词，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遵从本能地点了点头，然后我就被他塞进了一件上不裹肩下不及膝，腰间还勒得我喘不过气的小裙子，脚上还被塞上了高跟鞋，每走一步我都觉得自己是海的女儿！

“说吧，你要把我卖去哪？非要卖得话能送我去迪拜吗？”我一边扯裙子一边问他。

程峰拍掉我的手，嫌弃地说：“卖你能卖上价？是我们家老爷子非安排我去参加一个破聚会，你说我小程总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光杆一个多不合适，所以呢，你就伸出你的圆手帮个忙吧啊！”

说话的时候他故意加重了“圆”这个字，不过他虽然嘴上吐槽我，但还是把胳膊让出来给我，让我好好挽着他。我刚想夸他一句暖男，结果他低头悄悄在我耳边说：“小心点，摔了可不给医药费。”

哇，程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记不记得是谁在帮你照顾大明湖畔的猫灵小黑啊！

总之，我就这样装着矜持，端着自己跟程峰上了贼船……哦不，是游轮。

游轮上参加聚会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是满脸的精明，聊起天来满嘴的“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久仰久仰”，累都要累死了。我躲在一边抱着冰淇淋吃吃吃，无聊到爆炸，但程峰就不一样了。

我一直觉得程峰每天在不务正业地跟着我瞎混，没想到他认识的人还挺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俨然一副交际花的样子。这不，他刚送走一波人，还没顾上和我说两句话，旁边又挤上来一位。

“小程总！哎呀您来了啊！”男人说着举着酒杯碰过来。

“是啊，何总好，”程峰左右看了看问他，“怎么不见黄总？你们关系不是好得跟连体婴儿一样吗？怎么，分离手术了？”

“哈哈哈小程总说笑了！黄老板啊……”何总犹豫一下，语气停顿的间隙还抬头看了程峰一眼，这一下就把程峰的兴趣给引上来了！

“怎么了？难不成黄总一夜之间破产了不成？”

“听说啊……黄总最近在和媳妇儿闹离婚，闹得很凶！”

“离婚？我听说黄家两口子不是模范夫妻吗？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这黄总忙着赚钱忘了回家啊？哎呀不是我说，你们这些老大哥们，该顾家就顾家吧，把机会多留给我们小辈儿一点嘛！”

程峰八卦地不露痕迹，我都看呆了，就差给他双击666了。

“小程总哪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留机会啊，您快别说笑了。不过黄总这事啊，说起来还挺邪乎的呢……”何总一副了解很多内幕的样子，他凑过来低声说：“听说啊，黄总他太太，怀了鬼胎……”

他们口中的黄总，是一位做建材生意的老板，这些年生意做得不错，赚了不少钱。他的老婆黄太太听说是大学里的教授，两人相差快十岁了，所以当年他们的结合曾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

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黄家两口子相敬如宾，是公认的模范夫妻，两个人结婚五六年了，一直十分恩爱，只不过一直没要孩子，今年才有了第一胎，现在已经四五个月大了。

黄太太在家养胎，本来一切都很好，但最近，黄总突然性情大变，口口声声说黄太太怀的是鬼胎。黄太太一个高知分子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可这黄总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认准了黄太太怀的孩子有问题，谁劝都不行，甚至直接要求黄太太打掉这个孩子。

这黄太太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不，现在俩人正在闹离婚。

程峰一听鬼这个字，条件反射地回头看我，我摇摇头，表示不管。

“我从来不接不经五姥爷手的单子。”我低声告诉他。

“有钱不赚你傻呀？你信不信，像黄总这种，你敲多少是多少！”

“哎你怎么说话呢！敲什么敲？我这可是真本事！”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去！”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我干活，不服不行！

第二天一早，程峰就来我家拽上我，直奔那位黄总家。到了之后，我有点犹豫，我这还是第一次上赶着去接活，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推销的……

我还在纠结，程峰已经把门敲开了，开门的正是这黄总——黄志钟本人。

他看见门外的程峰，本来板着的脸马上挂上了生硬的笑，表情转换速度之快，让我大开眼界。

“小程总？这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黄总，好久不见啊，介意我们进去坐坐吗？”

黄志钟的表情分明是介意，但估计是碍于程峰身后的程氏，只好客客气气地把我们让进去。坐定以后，黄总连口水都没给我们喝，直接问我们来找他是什么事。

看来是相当不欢迎我们。

“哦，昨天在聚会上，我偶然听说黄总家最近有些情况。我们程家和贵公司之前也有过合作，所以我帮您请了一位大师来，想着帮您看看，”程峰指指我，“这位可算是行业里少有真本事的大师啊，我卖了不少面子才把她给请来了。”

黄志钟听到我的身份，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随后从嘴边挤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我看这就不必了吧？我家的情况想必小程总也知道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太太怀了鬼胎，我也请了好几位先生来，都说没办法，建议我们把孩子打掉，我也觉得这才是最保险最安全的解决方法……”

“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再说，不要这孩子也会对黄太太的身体造成伤害，万一这孩子不是那什么呢？所以我觉得还是让这位师父看看吧？”程峰极力推销我，更让我有种自己是来卖保险的错觉了……

我拉了拉程峰的胳膊，示意他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五姥爷手里那么多单子，给钱也不少，何必勉强别人。

我本来都打算撤了，结果这个黄志钟好死不死来一句：“小程总啊，我觉得我请的那些有名的老师父们应该是有保障的，再说，这就一个小姑娘，你觉得我相信谁多一点？”

我这一听就不服气了！这什么意思？怀疑我的能力？

“黄总，我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我干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还从来没遇见过解决不了的事。再说，我也不一定要帮你解决，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个骗子，我既然被小程总请来了，您不如让我看看贵夫人，也算给小程总个面子不是？”

我噼里啪啦一顿说完，黄志钟看看我，又看了一眼程峰，说，“好吧。”说着要带我们去楼上，走到黄太太卧室门口的时候，屋里传出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女人的叫喊声。

“黄志钟你别再带骗子来了！我不会让你伤害孩子的！你别想了！”

“里面是我太太……”黄总无奈地说，“她最近常常情绪失控，我怕你们再刺激到她，所以才不愿意让你们来看。不过你们执意要看，那就看看吧，让我太太死心了也好。”说着打开了房门。

门里面，黄太太披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地上乱七八糟的，桌子椅子倒成一片，地上还有摔碎的玻璃杯和干掉的牛奶渍。

我站在门口，没有感受到任何鬼魂的气息。我本想进去看看，坐在地上的黄太太突然一抬头坐直了身子，一副随时要攻击的动作，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从头发缝里露出来，吓了我一跳。

“黄太太，你别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孩子的，我只是来看看，我什么都不会做，放心放心哈。”我一边安抚黄太太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一边绕着黄太太住的屋子转了一圈，结果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奇怪了，之前这个黄总不是说找了好多先生来看吗？虽然现在骗子很多，但以他的本事，找个厉害的师傅不是难事，这么多人，难道都看错了？

我偷偷打量了一下这对夫妻。

黄志钟站在门口，尽量远离这个房间，看起来确实是害怕又忌惮的样子。

这黄太太大概是被精神折磨太久了，神经一直高度紧张，有点吓人。

程峰对我使眼色，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只能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很干净。”

黄太太一听这话，一把拽住我的手死死捏住：“什么？你说没有是不是？我的孩子好好的是不是？”

我还没说话，黄太太又一把扑到门口的黄志钟身上，激动地说：“黄志钟你看！她说孩子没问题！我就知道，我的孩子就是没有问题……孩子，孩子……”

黄太太眼泪哗哗地掉，好像我为她洗刷了冤屈，但这黄志钟却不为所动。

他冷冷地抓住黄太太的手说：“那是她没真本事！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有问题，我亲眼见过亲耳听过，而且他一来就让我公司损失惨重，他是不祥的孩子！”

我被黄志钟的逻辑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谁没有真本事了？有人说没有鬼魂我能证明有，这别人说有鬼魂，让我怎么证明没有？再说，这是不是亲生的啊？公司亏了怨孩子不祥？

但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拉着程峰走出来，坐在车里生闷气。

“气死我了！就这种人还和你们家是合作伙伴呢？你听听他这都说的什么鬼话！”

程峰安慰我让我别和黄志钟一般见识，这黄志钟最近确实损失了不少钱，也难怪会昏了头乱说话。

为了表示对我的安慰及补偿，他决定带我去吃一顿海鲜大餐。

虽然这黄志钟把我给气到了，但看在大餐的份上……当然是选择原谅程峰啊。

不过冷静下来我觉得黄志钟这件事有点奇怪，我问程峰：“你说为什么黄志钟就认定自己孩子是鬼胎呢？”

“他不是一直说，晚上常常梦见一个没有眼睛的孩子从他太太的肚子里爬出来吗，还会爬到他身上掐他脖子什么的……”

“这症状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还有那几个他请来的师父，黄太太身上根本没有鬼气，怎么会一致说是鬼胎呢？”

“难道……这些师父们都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程峰想了半天，给出了一个极其不靠谱的猜想。

“要说是学艺不精的话，有鬼魂看不到的我倒是见过，但明明没有还硬说有的，还真没听说过，而且不做法也不驱鬼，而是要人家打掉孩子，那要他们干嘛？就卖卖吆喝就收钱了？这种生意我怎么找不到？”

我虽然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但是人家既然没有委托我，我也自觉不该再去搀和这件事，所以我吃饱喝足回了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但程峰就不同了。

程峰这家伙，又闲又有钱，尤其是这件事还间接涉及到他们老程家的利益了，他就更上心了。

所以当我都要把这件事忘记了的时候，程峰带着一个文件袋，如一股旋风刮进了院子，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吓得我爷爷以为他是来抢我去私奔的。

“查到了点大料！”程峰兴冲冲地说。

“你不会真把黄志钟请的那些大师们都查了一个遍吧？你可真闲！”

“没有没有，我没查那些老头子们。我们家不是和黄志钟有生意往来吗，这次这个黄志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肯定得查一下，省得把我们家给牵连了。不过你别说啊，我还真查出了大料。”说着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沓相片。

相片上是黄志钟和一个女孩子非常亲昵地搂在一起，有去商场的照片，有进小区的照片，还有在停车场亲吻的照片。

哇，厉害了，原来这个姓黄的在外面养小姑娘了啊……

“这个姑娘是黄志钟去永河市出差的时候搞上的，算算日子，是大概四个月以前。我找人查了黄志钟这几个月的行程，前几个月他都没有再去过永河，但这个月，他去了三次了，绝壁是有问题！”

“虽然黄志钟在外面养小三儿，但这和我们也没有关系啊？咱们又不是情感专家，这解决夫妻矛盾的活我可干不来。”

“别急啊，还有更劲爆的呢，黄志钟在外面包小姑娘就算了，关键还闹出了人命，你看这姑娘的肚子。”

程峰把照片翻给我看，有几张照片是从侧面拍的，这小三的肚子确实有点大。

“你没从黄太太肚子上看出问题来，但是黄志钟又坚持说老婆怀的是鬼胎，老婆不同意打胎就要离婚，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黄志钟最终的目的，就是离婚？！”我突然开窍，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程峰一拍大腿，表示他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黄太太肚子里的鬼胎根本就是假的吧？真正暗藏了鬼胎的，就是黄志钟自己？！”

说什么鬼胎，黄志钟不过是想扯个理由和自己老婆离婚罢了，他料定了他老婆的软肋就是孩子，所以拿“鬼胎”这种无解的事情来逼迫自己老婆离婚。

我仔细回想着黄志钟一连串的动作，不禁背后发寒：“如果我们的猜想是真的，那黄志钟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吧？这黄太太也真够可怜的。”

“是啊，黄太太本来当着体体面面的大学教授，自从嫁给了黄志钟，就做起全职太太。看看，现在可倒好，没了事业，老公也被抢了，孩子也快要被自己亲爸爸给逼死了，这都什么事啊……”

程峰忍不住感叹，他本来以为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就足够可怕了，没想到这男人狠起来也够丧心病狂的。

“我们是不是得去管一管这事？起码应该帮黄太太把孩子保住啊！”

我听程峰一说这黄太太的遭遇，想起那天她听到我说孩子没问题的时候，激动地抓着我的手，那样子就好像我给了她划破黑暗的一丝光，但那一丝也仅仅是一丝，没能给她带来任何改变。

“我们怎么保？黄太太虽然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问题，但她自己没有办法证明，连你也没办法，黄志钟肯定就更不会认了，咱们总不能去找小三儿讨理去？这也没有合适的立场啊……”

可一想到黄志钟要用着鬼胎的名号逼黄太太离婚，还要她打胎，我就觉得恶心，不管这黄志钟怎么样，这黄太太着实太无辜了。

“这黄志钟算是说不通了，要不然我们试试去攻一攻这小三儿？”

其实我们俩都很清楚，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俩就算真的找到这姑娘也什么都做不了，充其量就是道德谴责。但，总归是要试一试，毕竟有一条鲜活的小生命牵扯其中。

事不宜迟，我和程峰当即决定去一趟永河市，到了永河市我们俩一口气都没喘，摸进了黄志钟给小三儿安排的小区里。

黄志钟还是很聪明的，他给小三儿的房子选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里。小区外面看着非常简陋，没有电子门，连门口的保安室都没人在，但里面每一栋单元楼的门口都上了电子密码锁，外人如果想上楼，根本不可能。

低调又安全，真是老奸巨猾。

我和程峰蹲在单元楼旁边的小花坛旁边，在草丛里喂了两三个小时的蚊子，才等到了黄志钟的出现。

我本来都昏昏欲睡了，程峰突然拍醒我，小声说：“黄志钟回来了，我看见他的车进门口那个地库了。这个小区是老式小区，他一会还得从地库出口出来，咱们在这等着就行。”

正说着，黄志钟就拉着一个女孩儿从小区口的地库出口出来了，女孩带着帽子和墨镜、口罩，把自己捂得很严实，看样子是不想引人耳目！

“她这肚子真的挺大了！”我看着那女孩行动不便的样子，怎么觉得比黄太太那月份还大。

“嘘！”黄志钟他们朝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程峰一把按住我的头，茂密的绿化带遮住我们，我听到黄志钟在说什么不要急，再等等，给个名分之类的……

只是两个人拐进单元楼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种味道伴随着某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单元楼门咔哒一声上了锁，程峰才放开我，他看我愣在原地不动，问我是不是脚麻了。

我抬头看着他，说：“程峰，也许这鬼胎不是没有……只是不在黄太太肚子里，而在这个小三儿肚子里……”

编者注：欢迎收看《千珊之鬼胎（下）》